第十三章：雨幕屠杀

大雨倾盆。

        迎着冰冷的雨滴，一只幼小的鱼人从藏身的帐篷中钻出，小心翼翼的四处张望着。它吃力的拖着一把比自己的手臂还粗的骨刃，艰难的行走着，想要离开这处地狱。

        地面上到处流淌着泥水和血污。小鱼人上次从帐篷外偷偷张望时还躺在外面的尸体，现在已经消失了。这大概也是那些入侵者干的好事，淤泥中有一道明显是由拖拽形成的痕迹，一直延伸到部落中心区域去。空气中到处都充满了刺鼻的怪味——那是由血液、内脏、粪便和其他东西综合在一起所组成的味道，难以形容，恶臭之极。

        雨水让沼泽更加湿润，往日能站在上面的地面，现在一踩下去就会没到脚踝。小鱼人吃力的在淤泥中跋涉着。它从卵中孵出才只有几周的时间，大部分这个年龄的鱼人都应该整天待在部落里，等待成年鱼人的照顾，而不是像这样独自求生。

        不，不会有成年鱼人来照顾它了。还留在部落中的成年鱼人，都已经死了。它看到了那些入侵者是怎样对待自己的同类的，它毫不怀疑它们会用同样的方式对待自己。闯入部落的怪物疯狂的攻击、杀戮，沿途只留下鲜血和死亡。那种东西的残暴与强大完全超出了小鱼人的认知范围，它之前从未想到过，世界上竟然还有一种这么可怕的东西。

        除了天空中偶尔出现的闪电和随之而来的雷声，耳边只能听到雨滴落在地上，落在帐篷上，落在自己身上的声音。这种孤独感让小鱼人觉得自己仿佛是世界上最后一只鱼人一样。

        它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它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部落已经被摧毁了。小鱼人是在部落迁徙到这里之后诞生的，从未有鱼人告诉过它，之前鱼人们都住在什么地方，因此它也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去。

        它只是本能性的想要逃走。逃得远远地，再也不回来。

        ***

        几只小型工虫正在收集一些特殊的生物资源。

        那是一堆鱼人卵。

        卵被放置在一处较为干净的水洼中，堆成一堆。鱼人卵的表层是透明的，内部填充着液体。它们比看上去的样子要更柔韧，也更坚实。在光线良好的情况下，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正在生长发育的小生物。在孵化出来之前，小鱼人会在卵里待上半个月、或者更久的时间，直到它们强壮到足以撕开卵外层的薄膜，从里面钻出来。

        这堆鱼人卵才产下不久，卵的中心看不到什么像是鱼人的东西，只能看到一个隐隐约约的小黑点。当然，小型工虫们并不在乎这些。它们用牙齿撕开那些卵的表皮，将里面的液体和未成型的小鱼人吃到肚子里去，然后把最外面的表皮也吃掉。

        和一具成年鱼人的尸体相比，一颗鱼人卵能提供的生物资源实在是有些可怜，但胜在量大且易于切割。

        在收集过程中，一只位置最靠边的小型工虫突然嗅到了某种味道。它用自己的方式和同类交流了一阵，之后，它停止了继续收集鱼人卵，朝旁边的某个方向走去。

        作业区域内的绝大多数敌对生物都已经得到处理。小型兵虫们分成若干个小组，在各自负责的区域内进行细致的搜索，并杀死了所有被它们找到的鱼人。因此，不怎么需要注意安全的资源收集者们，就采用了更加分散，但更有效率的方式进行资源收集。如果任由那些生物资源长时间的暴露在自然环境下，无疑会减少能从中获取的生物资源的数量。同样道理，越快将那些资源收集起来，就能获得越多的生物资源。

        沿着嗅到的气味，这只小型工虫很快发现了一具倒在隐蔽处的鱼人尸体。这具鱼人尸体脸朝上的倒在一座倒塌的帐篷上，胸前有几个大血洞，那应该就是它致死的原因。已经凝结了的伤口散发出阵阵食物的味道。

        小型工虫用牙齿咬住尸体的一条腿，把它往集合点拖拽。由于没有视力，它并没有注意到，在尸体下面还藏着某种幼小的生物。大雨和四处弥漫的血腥味影响了嗅觉系统的发挥。

        躲在尸体下面的生物一声不吭，手里紧紧地攥着和自己的身材严重不符的武器。就在尸体被拖走，自己即将被发现的瞬间，它猛然竖起平放在地上的骨刃，正好戳中小型工虫的腹部。柔软的腹部遭到攻击，小型工虫立刻松开嘴里的尸体，向后退了几步，注意到了这个敢于攻击自己的小东西。由于力气不够，骨刃只给小型工虫造成了非常轻微的伤害。

        敌对生物开始逃跑了。它丢掉了沉重的武器，想趁着小型工虫发动反击前逃之夭夭。

        遭到攻击的小型工虫并没有追击它——那不是它的工作——用自己的方式通知了附近的小型兵虫后，勤劳的资源收集者再次咬住尸体，继续履行本职工作。

        ***

        跑啊！跑！

        小鱼人疯狂的奔跑着。追在它身后的，是两只模样怪异、凶残可怕的大虫子。它亲眼见过那些大虫子是怎样残杀自己的同类的。它不想成为下一个牺牲品。

        为了躲避几只路过的大虫子，它先是躲到了一具尸体下面，后来这具尸体又正好被其中一只大虫子拖走——它用尽全力攻击对方，却连个像样的伤口都没制造出来，只能放弃武器落荒而逃。几分钟后，事情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它以最快的速度越过眼前的障碍，朝部落外跑去，生怕被紧随其后的怪物追上。

        毫无顾忌的快速奔跑无疑会造成许多后果，被更多的敌人盯上就是其中之一。在穿过两个相邻帐篷间的狭窄通道时，它差点另一只相同的大虫子来了个面对面。它试图转弯躲避对方，却发现侧面也已经有一只正在向自己靠近的大虫子。于是，它孤注一掷，打算从对方的身体下面钻过去，这相对于小鱼人的体型来说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它无疑已经竭尽全力，但它毕竟只是一只出生才几周的小鱼人。

        小型兵虫只用了一条前肢就让它停了下来。就在它几乎快要钻到小型兵虫身体下面的时候，后者一下子就刺穿了它的肚子，并把它按在了淤泥里。它完全无力抵抗。在那之后，小型兵虫用另一条前肢按着它的身体，把自己的前肢抽了出来，便离开了。紧追在后面的其他小型兵虫也四散而去。除了腹部被刺穿所造成的强烈痛苦之外，最让小鱼人觉得无法理解的，就是这些大虫子的目的——别的鱼人的尸体都消失了，而它们为什么不干脆也吃了自己呢？

        小鱼人微弱的喘息着。腹部的伤口已经足以致命，死亡只是时间问题。当一只小型工虫咬住它的身体时，它甚至都没有反抗。后者拖着它穿过帐篷区，来到了部落中心区域。

        那里有一座壮观的、由碎尸块堆成的小山，还有一个体型比最强壮的鱼人都要高大许多的家伙在走来走去。小鱼人被丢在那座由尸体堆成的小山边，成为了它的一部分，不过，它还没有死。它试着转动脖子，想要更仔细的看清那个和那些大虫子不同的、巨大的怪物。它本能般的意识到，虽然制造杀戮和收集尸体的东西都是可怕的大虫子，但这个先前从未见过的大怪物很可能就是袭击部落的幕后黑手。

        它猜对了。

        不过，这一点也不妨碍小型工虫继续自己的本职工作。

        ***

        当泰伦注意到似乎有东西在注视自己的时候，他只看到了一具失去生命的尸体。小型工虫正在努力将它切割成碎块，以便这堆生物资源得到更合理的应用。

        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到对天气的不满上来。

        从天空中云层的数量和厚度来推断，这场雨至少还要持续几个小时。这意味着他至少还要继续在这里等待同等的时间，才能让放置在那座由生物资源堆成的小山上的变形虫们开始变形，构建属于自己的移动基地。

        变形虫在变形过程中是非常脆弱的，任何外界因素——例如雨水，大风，高温，低温，其他生物的攻击或骚扰，有害物质侵袭，等等——都有可能导致变形过程失败，甚至导致大量的变形虫死亡。如果有培养槽的话，就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避免外界因素干扰。哪怕是最低级的移动基地都会有用于供变形虫繁殖和变形的培养槽。

        泰伦不打算在这种情况下冒险。现在能动用的生物资源，就只有这么多而已。如果中间出现了任何意外，他就要重新收集这么多生物资源，才能再次尝试构建移动基地了。

        小型工虫们正在勤劳的工作着，把鱼人部落范围内所有能收集的生物资源收集起来。按照生物资源的价值，它们在面对不同的生物资源时，也有不同的收集优先程度。比起烂叶子和干草，显然还是鱼人尸体或鱼人卵更值得收集。

        从这场‘大屠杀’中——或者按照虫族的看法，在这场再普通不过的战斗中——泰伦收获了85具左右的、大小不一的鱼人尸体，以及上千枚鱼人卵，还有鱼人们储藏在部落里的食物和它们的那些用有机物制成的帐篷。只要有足够的时间，这些东西都将被转化成生物资源。这批数量巨大的生物资源不仅足够制造一个功能齐全的微型移动基地，还有些富裕。

        收获颇丰，代价微小。

        抛开糟糕的天气不谈，泰伦还是有点乐观起来的理由的。

        如果那些小型兵虫在战斗时没有得到指挥，损失恐怕要翻倍，甚至战斗的胜负都可能因此改变。由于得到了良好的指挥，仅有几只小型兵虫在战斗中死亡，其他的小型兵虫只是不同程度的受伤，没有直接参加战斗的小型工虫则完全没有任何损失。

        真是一场轻松愉快的战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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