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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逃兵(三)


聂梦急呼道:“别弄死它!”虽是对这猫有气,但聂梦根本不想伤它性命。weNxUemi。Com眼见王喜的刀已向着黑猫挥下。聂梦情急之下,挥铲一挡“咣当!”一声脆响。铲子哪里经得起刀的气力,登时被震飞,连带着聂梦的胳膊也被震得生疼。而那只猫却快速地将身一转,倏地跃起,落到树杈上。聂梦仰着脸望去,那猫却用力地将身一抖,水珠便促不急防的全落在聂梦的脸上。

        “喵!”黑猫得意地唤了一声,又是一跃,远远地落到院墙上,又看了眼聂梦,眼睛中带着一股讽刺的意味。然后高高地抬起头,翘着细长的尾巴,迈着优雅的步子顺着墙头慢慢地走远。

        王喜有些不快地道:“瞧那死猫的样子,臭得意!聂梦要不是你拦着,老了就砍死它了。”

        聂梦道:“它就偷了回嘴,咱们吓唬吓唬它就行了,要它的命太过了。”

        李狗儿道:“聂梦,没必要可怜只畜生。难怪这段时间老听说厨房里少东西,敢情都是被这畜生偷了。哼,下回再瞧见它,绝不轻饶。”

        聂梦还想再说些什么,忽地闻到一股子糊味悠悠地飘来。聂梦吸了吸鼻子,怪道:“好像是什么东西烧焦了。”

        王喜道:“是有股糊味。对了聂梦,你灶上还有菜吗?”

        一语惊醒,聂梦“啊!”的怪叫了一声,拔脚就往厨房里跑去。

        夜暮刚刚降临,气温又凉了一层。屋内燃起的烛灯泛着温暖的光,烛光映在聂梦和冯景殊的脸上,仿佛是镀了一层温和的面纱。他二人正坐在一张桌上,桌面上摆着几大碟聂梦亲自做好的菜。聂梦正一个劲地往冯景殊的碗中夹菜,招呼着他多吃。

        冯景殊今日也是心情大好,面上带着微微的笑,道:“行了行了,我自己来就成。你只管自己吃,我们兄弟俩还用得着客气吗?这厨里的人手够用,想吃什么只管叫他们做就成,没必要自个下厨。”

        聂梦拎起酒壶在冯景殊的杯中“哗啦啦”地注满酒,道:“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寻个事由也不至于那么无聊。来景殊,你多喝点,多吃点。”

        冯景殊端起酒杯泯了口,一股子辛辣之味直冲入喉,他忍不住道:“好烈的酒呀,聂梦这酒你是打哪弄的?”

        随意的一问却让聂梦那正在夹菜的一抖,菜随之洒到桌上。聂梦慌慌地将洒出的菜揽到碗里,垂下头一边吃着碗中的菜一边道:“是我昨个在……在城里的卖的,特意问酒庄老……老板买的最好的酒。”

        冯景殊呵呵一笑,道:“我随意问问,瞧你那么紧张做什么?你只要不再想回家的事,涿郡你爱怎么逛都成。”说着,他一气饮完杯中的酒,赞道:“酒不错,够香,够醇。聂梦你怎么不喝,来,我也给你斟上一杯。”

        聂梦忙接过酒壶,又在冯景殊地杯中注了一杯,道:“景殊你是知道的,我不会喝酒。这酒是我买来给你喝的。你多喝点,我吃点菜就行。”

        冯景殊盯着聂梦看了眼,聂梦有些不自在的垂下头,心中却在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冯景殊朗声一笑:“好,那你多吃些菜,这酒我一个人喝就行了。”

        几杯下肚,冯景殊的面上已经酡红一片,说起话来也有些混沌,但话却是越说越多:“想当初在押粮的路上,我……我差点就死……死在路上。是你……是你聂梦替我捡回了一……一条命。本将军我是恩怨分明,呃,分明!谁得罪过我,我会十倍讨……讨回来。谁对我有,有恩,我也会知恩……知恩图报。聂梦,你自个说……说本将军现在对……对你够意思么?”

        聂梦又倒了杯酒,递到冯景殊手上道:“景殊这些日子你对我好,我知道。再喝一杯,喝完了再说。”

        冯景殊端起酒杯,一仰脖,辛烈的酒滚入喉中。他忽地拍桌而起,将聂梦唬得得一个激灵弹身跳起。

        却见冯景殊红着脸,憋着脖子,圆目大睁,声音也陡然升高:“对我有恩的人,我会对他好。但……但若是谁敢背叛我,我也决不会再把他当兄弟看!”说着手中的酒杯一掷,“光当!”在地上摔成粉碎。

        聂梦从未见过冯景殊这番模样,着实唬了一跳,再看向冯景殊时,但见他面上的狠厉之色倾刻间消散,身子一晃,似一团烂泥一般瘫软地伏在桌上。临近的菜被他压在胳膊下,汤汁污了身上的华服,他丝毫未感觉到。倾刻间酣声已起,似乎是已入得梦中。

        聂梦紧崩着的神精也随着他的酣声起而稍稍一松,他轻吁了口气,稍等了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凑近,低声唤道:“景殊你睡着了吗?这里凉,快起来,到床上睡。”

        冯景殊根本听不见,嘴里含糊不清地咕囔了句话,转了个脸酣声却是越扯越响。

        “景殊,景殊……”聂梦又试着喊了几声,见冯景殊依然没有反应时,聂梦又道:“景殊,这里凉,我扶你到床上去睡。”

        直到被聂梦架起,冯景殊似乎才有所感应,打了个酒嗝,半睁着醉眼,看了看聂梦,嘿嘿地笑了两声,却是头一歪,再度睡去。

        聂梦将冯景殊扶到床上,轻手轻脚地替他脱去鞋,抬头再看冯景殊,见他已是睡得更深。聂梦的目光顺着冯景殊的脸一点点的往下移,然后目光定格在他腰间悬着的一场令牌上。

        “景殊。”聂梦又试探着喊了一声,依然得不到回应。聂梦颤颤巍巍伸出手,去解个腰上的令牌。

        前番聂梦没能逃出涿郡,表面上看他似乎已经死心,但实际上心中却有另有盘算。他故意顺着冯景殊的意,老老实实地在过了一个月,待到脚伤养好,众人对他的警惕之心渐渐开始放松之时。他却想着如何偷盗冯景殊的令牌。

        如果有了令牌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城门,他还想好要到马房里弄匹马,这样一来赶路也会快些。但前提是要先灌醉冯景殊,这样就能顺利地偷到令牌,等到冯景殊一觉醒来时已是明日天亮。到时聂梦早就逃出老远,只要小心点,应该不会再被抓回去。为此,他特意去城中买了最烈的酒。

        想到事情既将成功,聂梦心上是难以抑制的兴奋,兴奋中却还加杂着紧张,以至于手心冒汗,令牌没解下,反倒是弄成了个死结。聂梦更急,最后干脆俯下身来,用嘴去咬。好不容易咬断了挂绳取下令牌,还不等松口气,冯景殊忽地翻了个身。聂梦一惊忙趔开两步,一颗心直提到嗓子眼上。床上的冯景殊身子往床里一滚,又呼呼大睡了起来,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

        秋夜寒凉,聂梦想上前拉开被子替冯景殊盖上,但心中却生出惧意,咬了咬牙,终是转身出了房门。夜风扑面,直往聂梦脖子中灌,他的心中却是一片火热,脚步加快,不多时到了自己房内,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包袱,匆匆而去。在路过厨房时,他小心翼翼地凑到门缝中往里头瞧了瞧。但见屋内,王喜和李狗儿醉趴在桌上,桌上杯盘狼藉,浓烈的酒味遥遥飘来。

        聂梦的嘴角噙起一抹笑意,然后不动声色的往后院走去。轻车熟路地翻过院墙,拐了几个弯,便到了马厩。他将令牌一亮,哆哆嗦嗦地道:“奉……奉冯副将之令,出……出城办差,给我匹马。”

        虽然聂梦的声音有一丝怪异,但看马的兵见到令牌不疑有他,只以为聂梦是因天凉声音打颤。给了马,反倒好心地道:“兄弟,这大冷天的还要办差,真是辛苦了。”

        聂梦笑着打了个哈哈,牵了马,刚一走出营房的门,便跨上了马一路狂奔。夜风卷着零星的雨丝扑打在面,聂梦堪堪打了个冷战。一抽马臀,却是行得更快。到得城门外,远远地看到火光点点,肃穆的兵士林立在城门两侧。看到有人马靠近,守城的兵神情一紧,领头之人喝道:“来者何人?速速下马。”

        “吁!”聂梦马缰一收,停步下马,将令牌一亮,强压下心头的惧意,道:“奉冯副将之令,前去办差。”

        守门的兵接过令牌看了看,然后又将令牌还给聂梦,手一挥道:“打开城门,放行!”

        “吱~”城门在聂梦面前缓缓地打开,他的心也愈发的紧张。那敞开的何止是只是一道门,还是聂梦期盼已久的回家之路。

        聂梦翻身上马,双腿用力一夹,那马打了个响鼻,冲出城门。

        没有月光,城外是一片幽黑。然而聂梦却是浑身一松,马速仍然丝毫不减。那无尽的黑暗,此时于他而言却像是无尽的光明,满载着希望。他长啸一声,将城楼上巡逻兵的火光甩在身后,快乐的投入深遂的夜色中。

        天光放亮,下了几日的雨终于在清晨放晴。阳光穿窗而过,将屋内照得亮堂堂的。冯景殊眼帘轻轻颤动几下,然后缓缓地睁开。目光在缦帐顶部停留了片刻,然后思绪一点点清晰。他伸了伸懒腰,坐起身来,只觉太阳**两处隐隐作痛。转眸看到不远处的桌上依然残留着昨晚的杯盘,冯景殊自语道:“聂梦的酒也不知道打哪卖的,后劲这般大。”

        昨夜未解衣,此时他正准备换上甲胄,手摸到腰间空空的像是少了什么。冯景殊忽地一个激灵,垂头往腰间细看,腰间的令牌竟已不见。他腾的一下从床上跳起,鞋也不及穿,便高呼道:“来人!来人那!”

        “冯副将,有何事吩咐?”门外传来一个亲兵的声音。

        “快去看看聂梦在何处?还有王喜、李狗儿。”

        “是!”

        亲兵退下,不多时便又回转来禀道:“启禀副将,聂梦不在院中,王喜和李狗儿昨夜醉酒,这会儿还在厨房睡着。”

        这话无疑是印证了冯景殊的猜测,登时大恼。他一拳重重地砸在桌上,桌上的杯盘被高高地震起,又跌回原处“砰砰当当”响成一片。

        “聂梦,我待你不薄,你竟然敢背叛我!可恨!”

        冯景殊很容易就查到聂梦乃是骑马出城,一夜时间只怕已奔出百里。虽说冯景殊已是副将,但他若要出城必需要经过张起的同意,若只是派出手下兵马去追,他又有些不放心。所以他只能火急火燎地赶道张起的住所。

        一清早,张起尚在用饭,见到冯景殊到来,道:“景殊,本将瞧你行色匆忙,莫非有事发生?”

        自上次一战大败起义军之后,涿郡境内便一直没有战事。旁人只道冯景殊在那一战中立了功,所以被张起委以重任。没人知道,冯景殊是利用聂梦怪异的梦,让张起对他产生了兴趣。再加上他为人圆滑,不光是张起,连王富等一些城中高级将领都与他交情颇好,自然的这个副将也是越坐越稳。

        冯景殊见了个礼,道:“禀报将军,属下昨夜又生异梦。”

        “什么,又有异梦?你梦见什么了?”张起当下一惊,碗筷一丢,亟亟追问。自从那一战之后,虽然张起对冯景殊的异梦大感兴趣,但冯景殊却再也没有报告过梦的事。此时骤然闻听,张起又惊又喜。惊得是异梦一起,难道是又有战事?喜得是,能再见到异梦显灵,着实是件不易之事。

        冯景殊道:“回将军,属下梦到涿郡西南三百里处有小股起义军霍乱,人数大约两百余人。”

        张起闻言,眉头微拧道:“西南三百里?那启不是出涿郡地界,快与易州交界么?”略作思考,张起将手一摆,道:“易州之事,本将军无权干涉,况且只是两百余叛军,闹不出什么大事的。随他去吧。”

        冯景殊道:“将军,眼下虽只是区区两百余人,但叛军发展队伍的速度极快,若是此时不去理会,加以十日,那两百人便会发展成两千人,甚至两万人。到那时,必将对幽州造成极大的威胁。所以,与其让敌人坐大,不如将其消灭在萌芽状态。”

        张起依然面带难色,道:“景殊所言确实在理,但远道奔袭,人力物力皆是大为耗费。若是能将其消灭倒也罢,怕只怕,大费周章却是白忙一场。那些起义军虽是乌合之众,但分散在外,不好对付呀。”

        冯景殊道:“将军莫非是怕领军出城,消耗过大?若是如此,属下愿意领两百人马,前去围剿叛军,若是无法得胜而归,属下甘领罪责。”冯景殊说罢,曲膝一跪。他要的便是这个机会。什么突生异梦,不过是他胡皱出来的。为得就是得到一个名正言顺领军出城的机会。

        张起在腹中筹措再三,终是朗声一笑,大手拍在冯景殊的肩上,道:“好!不愧是天生异禀之人,胆气、见识皆是不凡。本将军没有看错你。”

        聂梦纵马奔行一夜,身上的衣服被雨透湿,又被凉风吹得半干未干。虽是冷得牙关直打颤,他却丝毫不敢松懈。直到天光大亮,鸡鸣之声,清响悠远。定睛看去,远处遥遥出现一处村庄。许是时辰尚早,村口大道上,人影稀松。倒是道边的一条小溪边,几个早起的村姑,洗衣正忙。

        冷风透湿衣,聂梦冻得脸色发青。将马栓在道口的一棵大树下,哆哆嗦嗦地将身上的湿衣剥了个干净,刚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干衣还不等穿上穿,却被一个石子打中脑门。聂梦吃痛轻哼一声,回头看去,但见四五个半老未老的村妇端着洗衣盆子,尽都斜眼瞪着聂梦,交头接耳音响虽不大,但还是断断续续地传入聂梦的耳中。

        “光天化日,当众宽衣,真是没脸没皮……”

        “瞧他脱下的衣服,好像还是当兵的……”

        “当兵的更会耍流氓,现在的兵有几个好东西,只会欺负咱百姓。”

        ……

        你一言我一语,聂梦被说得面红耳赤。抱着包袱折到马后,想借着马遮挡自己的身体。慌乱之下却不慎踢到马腿,那马吃痛,高嘶一声,马屁一抬,不管不顾就是两个蹄子飞来。聂梦只觉胸前一痛,摔了个狗吃屎。沆里的泥浆子水溅了一身。那马却甩脖一挣,挣开绳索,撂开蹄子,哒哒地跑远了。

        不远的村妇们瞧见这幕,却是哄笑一阵,愈发没有顾忌地指指点点起来。聂梦心中直叹倒霉,顾不得痛疼抱着衣服,狼狈地跑走。到得一外僻静的转角处,他四下环顾,见周围无人时,方才轻吁口气。胡乱地将身上的污水抹去,套了件灰色的布衣。然后又垂头打量了遍自己,见没有什么不妥。心中惦记着那匹跑失了马,若只凭着自己的双腿走回家去,少说也得多费几个月时间。虽说他出来时带了钱,但也仅够他路上的花销,根本不足以再买一匹马。眼下,只能再回去找找,只希望那马不要跑得太远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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