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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待命山门


一九三八年初,浙江省平阳县山门镇。

        山门镇地方偏僻,不是战略上兵家必争之地。此时国共两党在日本人的全面入侵下暂时握手言和:**方面全面停止武力推翻国民党政权的行为,奔赴抗日前线,国民党方面在全力应付日本人的进攻,平阳县境内的国民党军刘建绪的第十九师已调往沪杭前线;至于日本人呢,虽然他们相继攻陷上海、太原、南京等地,但他们的目标是沿长江全力西进以打垮国民政府,一时半刻也不会打到这里来。所以山门镇成为一个暂时风平浪静的港湾。

        这一年的元月份,粟裕在一个叫龙井禅寺的佛寺里安顿了下来。去年九月国民党方面闽浙赣皖四省边区“剿共”总指挥刘建绪曾派他的政训处处长王裕光、詹行烈两人来到山门会见刘英,提出要挺进师部队编入刘建绪的第十集团军,开往浙江乍浦前线,刘英正在等候**中央的命令而没有答应。粟裕与刘英会合后,挺进师各部先后在山门镇集中的共有四五百人。当时国共两党对于红军在南方八省游击队的处理意见还没有统一,挺进师在浙南这个小镇集中后就以“国民革命军浙闽边抗日游击总队”名义存在,粟裕任司令员。

        龙井禅寺处在南雁荡山凤岭山麓西南侧的小山坳中。该寺原名龙井庵,始建于五代,坐北朝南,面溪背山,周围竹林茂密,环境幽静。战争年代里,粟裕为不扰乱民众生活,常常将他的指挥所设在庙宇祠堂,所以现在这个佛门净地同样成为他的司令部,成立不久的平阳县北港区人民抗日武装自卫大队大队部也驻在此寺。自卫大队的任务是协助红军挺进师站岗放哨、保卫省委机关和省军区司令部。

        和粟裕一起住在龙井禅寺的有政治部副主任张文碧,通讯参谋江如枝,北港区人民抗日武装自卫大队长曾定、副大队长胡仲廉等人。粟裕把龙井禅寺东首横厢阁楼上一个小房间作为自己的办公室兼卧室。房里陈设简陋,摆放着一张方桌,几条长板凳,一张木板床,一床棉被,床头晾着毛巾,墙上挂一盏马灯和军用背包。

        部队集中时,国民政府的首都南京尚未陷落,刘英曾派龙跃、吴毓赴南京向八路军驻南京办事处汇报谈判经过并请示工作,随后二人从南京回来带来新的密电码和**中央组织部长、中央驻南京代表博古的指示,说国共两党正在谈判将南方各省红军游击队改编为新四军,部队听候命令;由于时局复杂,没有博古的亲笔信,部队不能调动。因此,虽然当时华北战事白热化,日本人刀锋直指上海、南京,但刘英和粟裕在山门按兵不动。部队补充新兵,加强训练,就地开展群众工作,等待**中央指示。转眼间,两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

        这天凌晨,粟裕走出龙井禅寺,和张文碧、江如枝等一起沿着禅寺东侧山路,拾级登山去抗日干校。

        去年十二月,**闽浙边临时省委为了适应抗战的需要、扩大抗日力量、解决干部不足的问题,决定以国民革命军闽浙边抗日游击总队的名义创办抗日救亡干部学校,由粟裕当校长。元旦过后,他们在温州《浙瓯日报》上以“国民革命军闽浙边抗日游击总队救亡干部训练班”的名义刊登招生启事,公开招生。学校草草创办,又因为地方偏僻,是新办尚未成名的学校,因此学校规模并不大,只有学员两百人左右,其中有女学生二十九人。大多数学员是浙南各县和台州、宁波、绍兴、上海等地区**党组织选派的党员和进步青年,其中有些人在当时或后来都有点名气,如后来成为作家的林斤澜(林斤澜当时仅有十五岁,还是个中学生),上海美专学生林夫(他也很有来头,是个木刻家,还与鲁迅见过面),还有著名的**将领邱清泉的弟弟邱清华。也有少数是看了招生启事后来的,如庄鹤生。庄鹤生是苍南县龙港镇白沙象岗村人,本是杭州之江大学的学生。杭州沦陷后,学校没了,他被迫停学回家。他在温州《浙瓯日报》上看到干校的招生启事后就告别父母和结婚才七天的妻子来到干校报到。干校借用山门镇的畴溪小学做校舍。畴溪小学原本是所普普通通的小学,但自从来了这两百爱国青年之后,闹得热气腾腾,并自此出了名,载入史册。——抗日救亡干部学校是当年**在南方八省十四个革命根据地惟一的延安抗日大学式的干部学校。国民党温州专员公署曾发来公函,要求解散抗日救亡干校,刘英和粟裕断然拒绝。

        从龙井禅寺到抗日干校没有多远,粟裕一行一会儿就来到抗日救亡干部学校。学员们还在睡梦中,副校长何畏,教育主任黄耕夫,校务主任邓野农,学员大队长王太然、副大队长陈急冲已经在等待他们。他们向粟裕敬礼,粟裕还过礼,看看表,说:“开始吧!”

        这学校里睡着两百多人,时值拂晓前夕,正是人睡觉时睡得最熟的时候,是以校园里一片安静。但当集合的哨声吹响后,校园失去了平静,操场上亮起了火把,然后是起床时那些忙乱的声音。

        睡眼惺忪的学员们背着东西跌跌撞撞跑到操场,黄耕夫站在一张八仙桌上说:“同学们!刚才接到紧急通知,日寇已在鳌江口登陆,与敌人浴血抗战、保卫家乡的战斗开始了,凡决心抗日的跟红军上前线;不愿上前线的留下来,一会儿送你们回家。”接着队长宣布纪律:“尽量少带东西,行军时不准讲话,不准打手电筒。”那些学生还没有做好思想准备,一些舍不得离开家乡,有个别女生暗自哭泣。但没有一个提出要回家的。

        队伍出发后,走的全是羊肠小道和崎岖山路,没有月亮,没有灯火。拂晓时到达山中一个村庄。村头打谷场上早已竖好十多块晒地瓜干用的大竹匾,上面贴着“欢迎抗日救亡学校同学们”等标语。学员们这才明白这是紧急集合训练课。

        这时,粟裕出现在队伍面前。粟裕个子不高,但身子结实,穿褪了色的灰布军装,看不出与其他军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只有那双精悍放光、睿智生威的眼睛,才使他从普通军人中区分出来。因为长期的日晒雨淋、缺衣少食的山林生活,他显得有些黑瘦,但身上有一股浓浓的书卷气,这股书卷气使他看起来不像一个身经百战的红军将领,更像一个文质彬彬、谦逊忠厚的教书先生。

        粟裕时值而立之年,但他的资历让人吃惊:一九二七年“马日事变”前后他在常德第二师范学校参加学生运动,当年八月参加了著名的南昌起义,后随朱德参加湘南起义;井冈山时期在反对**的五次围剿中屡立战功,相继任红军师长,军团参谋长;一九三四年前后两次出任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参谋长。粟裕存心爱国,要除灭天下贪官污吏,驱逐日寇,收复日寇所占的大好河山,然而命不由人,时运不济,为鬼戏弄,上面的头衔看起来越来越光彩夺目,但实际上是江河日下,混得一日不如一日:在井冈山时粟裕手下人多势众,粟裕当师长时手下有几千人马;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有六千多人;红军挺进师是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余勇组成,说是一个师,但手下不过四百多人,到一九三六年部队壮大发展了也不过千余人,但很快就穷困潦倒,人手最少时手下只有几十个,而且是遁在深山老林里,没吃的没喝的,窝囊得不成样子;现在是**闽浙边军区司令员,手下也还是只有四五百人。不过也难怪,粟裕的挺进师活动的地方是浙江省,是蒋介石、陈诚、汤恩伯的老窝,又是国民党政府财政主要来源之一。粟裕带领部队在这里转呀转,甚至对汤恩伯的老家武义,陈诚的老家青田、蒋介石的老家奉化也是不断的“光顾”,使蒋介石极为头痛。所以蒋介石免不了要格外关照粟裕,派出的将领如卫立煌、罗卓英、黄维、霍揆彰,李树森、宋瑞珂、胡琏、阙汉骞、高魁元、李觉等,无一不是**著名的悍将。而且**总是以几十倍的、绝对优势的兵力对付粟裕的挺进师:一九三五年九月,卫立煌和罗卓英集中了三十二个整团共约六七万人的兵力,连同地主武装号称四十个团打击挺进师;一九三六年十二月,国民党方面想在第二次国共合作之前歼灭挺进师,再次命令刘建绪集中调集主力部队六个师、两个独立旅及地方保安团共四十三个团进攻挺进师。——挺进师高峰期也不过千余人呀,粟裕不上当吃亏才怪,能坚持生存下来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粟裕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表扬说:“学员们没有一个人掉队,做得非常好!大家要继续努力学习,经受锻炼。”

        粟裕言语不多,但那些学员听后都欢欣鼓舞。张文碧和几个担任收容任务的红军战士跑过来,把在路上捡到的同学们丢掉的洗脸盆、小皮箱等什物摆在一起,让学员们认领,引得学员们哈哈大笑。

        在这个村子吃过早饭后,粟裕率学员们返回学校。演习的假想敌是日本侵略者,因此走了几里山路,又进行防空演习。粟裕亲自吹军号,当“的的嗒嗒”的军号声响起时,队长一声命令:“防空,向树林子里疏散!”学员们又如鸟兽散入林间。

        完成训练项目后,学员们向学校开进,一边高呼口号:“团结与组织千百万的民众,一起进入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我们要战胜日本帝国主义!我们无论如何要战胜日本帝国主义!”“把我们的土枪、梭标和镰刀,打到前线去,换日本帝国主义的洋枪、洋炮、洋飞机!”

        回到学校,又恢复了正常的教学秩序。上课是上大课,在大礼堂里进行。粟裕走进大礼堂时,学员们“唰”的一声全部起立,全场安安静静。学员们在这学校里学习射击,学习拼刺刀,学习行军布阵打仗。教官都是身经百战的红军战士,他们用简便而又十分合用方法,用钢铁的纪律把每个人皆造就得自重、强悍,坚毅。半个多月前还是学生、工人、教师的学员们现在看上去很有军人的素质了。

        粟裕让他们坐下后开始给他们上课:

        “前面给大家讲了游击战的任务和组织,今天要给大家讲的是游击战术。游击战术原则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胜利……。游击队动作要领通常采取与敌人完全相反的行动,如敌进我退,敌集我散,敌大我避,敌小我欺;……不论进攻或退却,都应该坚决而迅速;胆子要大而心要细;……”

        粟裕说话带有明显的南方口音,——他是湖南省会同县人,会同县在沅江上游,那一带属于湘语区与西南官话接合的地方,方言里二者兼有;因为那里是侗族居住地,因此方言里又还带有许多侗族语言的词汇。会同话在外地人听来是腔调有点怪怪的、不太好懂的方言。但粟裕十七八岁离家,在外闯荡已有十多年,在浙南已有三年,习惯了与本地人勾通,说话又口齿清晰,所以,虽然他说话带有明显的乡土口音,但学员们能轻松地听懂。粟裕讲课时穿插有许多内战时期的实战事例,生动、鲜活,**处全场爆发出阵阵笑声和掌声。

        一天就这样在忙碌中过去了,粟裕回到龙井禅寺,忙完事务,就在灯下备课。那种环境下办那样的学校,教科书和参考书是没有的,粟裕也从没接受过正规的军事院校的教育。但在井冈山时期粟裕师承**的战术思想,加上他十年内战中自己的摸索和独创,在战术和军事思想上自成体系。学员们的热情,未来打击日本侵略者的需要,以及山门镇和平的环境,给了他一个认真总结参军以来所积累的战术和军事思想的机会。他本人文化高,把这些心得和经验归纳总结并诉诸笔端。

        夜已经很深了,他打了一盆冷水洗了一把脸。

        山里的夜很静,带着寒意的清风偶尔带来几声狗吠声。高远而深邃的天空中缀满了星星,星星或明或暗,遥相辉映。熹微星光给人一份亲近,也给黑夜带来一丝灵动的活气。这是一个和平的夜,然而这个和平不过是黑暗欺骗人们感官的结果。黑暗掩饰了不平等制度下民众的贫穷和苦难,掩饰了前方日寇烧杀掳掠后幸存者屈辱和悲惨的叹息。粟裕安静地站在夜色中,久久无语。

        时南方八省的红军游击队已经改编为国民革命军陆军新编第四军,新四军军部于元月六日在南昌正式成立,军长是叶挺。随后军部两次来电与刘英和粟裕联系,催调闽浙边抗日游击总队去皖南集中。由于没有接到博古的指示,政委刘英和粟裕商议,决定仍然按兵不动。

        睡不着的还有政治部副主任张文碧。张文碧是江西老俵,吉水县人,原名张文壁。

        “睡不着吗?”

        “睡不着!”

        ——国难当头,军人最迫切的愿望就是奔赴前线杀敌报国。但在这里待命已有两三个月了,什么时候才能走上前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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