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试探男人心

姚瑶依然由着自己傲娇提出要求，想不隐瞒地聊天对任何人都是奢侈，可现在自己有这样的权力条件，也相当于用钱买来的聊天。

        伊梵訞有什么需要隐瞒的呢？从小到大想过一遍，真没什么值得隐瞒的，从小到大一贫如洗的日子一平如水，平淡得不能再平淡，都能淡得饥渴难耐。或许自己以前抓住机会跟在某个富家女孩身后，这事可能要隐瞒，不然太丢人，其它都可以说，服务对象这要求也不高。

        姚瑶从没觉得有个没有隐瞒心思的聊天，无论外人、或家人、或朋友、或闺蜜，自己好像没有闺蜜，这个时代里相互讲话都是一分真九分假，真的那一分还犹抱琵琶半遮面。

        或许这个恼人的雨夜能真实的聊回天。

        姚瑶半卧在长沙上：“你年龄大不，说话这样老成，好像对这个身处的时代绝望了，怎么会这样呢？”

        “我们穷人家长大的山里孩子能对这个时代怎么样呢？我是想不出有什么能合法改变自己生活的办法，嗯，我是指活得有层次。小时候天真的以为有志者事竟成，长大后现，在长大的过程中已经输了一大截。比如现在时髦的外语，我们小时候也学外语，现在才知道教我们外语的老师都说的假外语，音完全不对。有钱人家里孩子学各种补习班，长大后琴棋书画样样都会一些，我们山里孩子可没机会学，就算是有王羲之天赋的人出生在今天我们这山里，穷日子长大的他也只会干农活。所以我不是对自己身处的时代绝望，而是希望本身就不存在。”伊梵訞对自己真心的回答感到满意，从前自己也没有想过这些道理，今天这个特殊女人诱导自己智慧的灵光闪现。

        姚瑶自己是无法体会这山里穷人孩子长大的过程，甚至都想象不出来应该有多悲催，才能让眼前这个男人说出这样绝望的话，但道理听来又是这般丝丝入扣，不偏不倚。

        “你说得也对，但未必就完全没有希望，今天这个时代也有真正白手起家的人，也都取得了非常好的成就，智慧足够用未必输给背景和出生，你要是完全放弃希望，可能是自己不够优秀呢？因无法面对自己稀疏平常的毅力和上进勇气，以时代有病而逃避自己不作为。”姚瑶心里特别看不起轻易言败的男人，特别是年纪轻轻故作老成，以为整个世界都了解了，一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脱世外感，实则是惰性逃避困难的病，大多数人都有这病。

        伊梵訞听出面前这个女人的高傲和轻视，本想问问：你现在这样躲在这里为什么呢？不也是逃避不愿作为吗？不然躲这里干嘛呢？但自己这工作还有一个要求：不能问服务对象问题，特别是与对方有关的一切问题。

        只好说道：“说什么别人白手起家，也见各种转载的励志故事，还有劈天盖地的成功人士励志言论，以及鸡血道理，但现实事实就如彩票中千万大奖，新闻里见过，身边无一人。”想想自己这话有些顶撞，又说道：“或许穷人孩子本身就是笨一些的人投胎，所以无出类拔萃的才华技能，面对多次碰壁后失去信心，最后自暴自弃。”

        姚瑶马上问道：“你呢？你说出那样绝望的道理，你是笨一些的人投胎呢？还是碰壁太多次而自暴自弃？”

        伊梵訞微笑着说：“我投胎前笨不笨自己还真不知道，或者别人能看出我的笨来，我自己不觉得。但碰壁却是有的，您别看我年纪才二十出头，就不会经过多少事情，但碰壁的事情却经历不少。”

        “好，我想听听你碰壁的事情。”

        “头一件，读书没钱，这就是相当厚的壁了，更别说读名校、出国深造了；父亲的病没钱医治，长年累月地拖着，这又是一个厚厚的壁；找好的工作没有关系，这也是碰壁，可能好的工作靠本事，但人太多啦，同样有本事的人竞争时我这样的人又输了；我小时候吃太差，导致营养不良，常常头昏眼花，上课打瞌睡，这也是没有办法；别人小时候学各种东西，我有做不完的农活，童年里没有一个玩具，没有好好看过动画片，睡觉、上学、干农活三件事是童年的全部。当然这样的成长也有意外收获，如果世界陷入灾难中，我这种人可能容易活下来。”伊梵訞说完想：这样聊天应该是符合她要求的吧。

        姚瑶听完伊梵訞的话心里埂得慌，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难道人的成长真有这样大的差距？真是出生在什么样的环境就决定了一生吗？那‘英雄不问出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精神，都被这个时代彻彻底底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了吗？或许是的吧！

        “嗯，人的出生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要是投胎能选择肯定穷人都没孩子，人的出生和人的死亡一样无法改变，那就别想不可改变的事情。”姚瑶言语冷漠，说完自己又思量：如果出生环境决定成长过程，那出生无法选择和改变的，不就是人生无法改变吗？所以眼前这个稚嫩的男人才说出那样绝望的话。

        伊梵訞把酒杯在手里来回地换着，服务对象没有问自己问题，加上自己也突然无言以对，也就限入沉默。

        姚瑶看伊梵訞酒也不喝：“你不喝酒就把杯子放下吧，别在眼前晃来晃去。”

        “好。”伊梵訞站起来把酒杯放回窗边台子上，又回来面对姚瑶坐着。

        空调拼命地协调着房间温度，窗外风雨没见停的迹象，夜更深了，闪电在落地玻璃外把黑夜划开道道伤痕，雷声滚过后把伤痕炸裂，漆黑深沉的风雨却要掩盖一切伤痕，闪电、雷鸣和风雨反复折磨着漆黑的夜，而漆黑雨夜不灭的灯下也注定有颗反复折磨的心。

        姚瑶半躺着斜眼看看坐得笔直的伊梵訞，说不出这是该还是不该，又或者是做作还是尽职。“当兵养成的习惯吗？对，这样想就正常点。”姚瑶在心里排解着自己的别扭。

        “好啦，不说人生道理了，让励志滚回娘胎去吧，怎样活都是一辈子，你童年那些觉得浪费光阴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你给我说说你童年经历的有趣事情，注意啊，是你觉得有趣的事情，我们不讨论人生，不说甘苦了，人生都好不到哪里去，死了才真算完美。”

        伊梵訞略为思考，微笑着很有兴趣地说道：“山上守夜，现在想起来挺浪漫而且是难得的经历。我们巫峡这里山高而少水田，夏季主要农作物是玉米，种在山上梯田方块地里，玉米成熟时会有动物祸害，夜里就需要在玉米地边睡觉守着。反正是夏季，也不冷，抱一捆稻草扔在地上，人就那样睡上面，也不用盖，用个薄毯子盖住肚子就行。晴朗的天空里满天繁星，怎么都数不清楚，只能数着过了几架飞机，落了几颗星星，数着数着就睡着了，早上醒来也不知道地里玉米有没有被糟蹋。现在回想起来，也就是那时最有心情仰望星空，而且面对满天繁星的心也干净而纯粹，是真正心无旁骛地望星空。”

        姚瑶思考着故事里的漏洞，问说：“不能吧？山上没有蚊子吗？怎么能睡得着觉呢？”

        “当然有蚊子啦，而且很多，没睡着时手里拿把粽叶做的蒲扇，摇着蒲扇赶蚊子，几乎不能停，等睡着时也就不知道蚊子咬的感觉了，可能是一天到晚在山林里钻，皮粗肉厚，加上人小瞌睡大，竟然也能一觉睡到黎明时分。”

        姚瑶看伊梵訞说起上面段话时真心开心着，想必是那时的山上蚊子不怎么咬人。又问道：“年龄那样小，不怕夜里睡山上有鬼吗？”

        “怕啊，但更怕玉米糟蹋了影响生活，山野农村鬼故事特别多，现在回想起来都非常生动真实，也不知道为什么，农村人文化程度低，但说起鬼故事来像亲眼见过一样，活灵活现的，感觉真实到就生在眼前，现在讲相声的都比不上。我常常想，没文化的农民讲起鬼故事时完全像一个伟大的编剧艺术家，难道是因为小时候容易相信吗？也不是，现在想起那些故事都很清晰，我弄不明白这其中道理。刚睡在山上怕鬼，习惯了也就无所谓啦！反正穷着过日子比见到鬼好不了多少。”伊梵訞本想讲具体一个小时候常听的鬼故事，但见外面风雨飘摇、闪电雷鸣，万一这女人晚上怕鬼，自己不是要守着一整夜而无法休息吗？也就及时收住话，把鬼故事省略了。

        姚瑶也迷惑不解地说：“有这样的事么？你的意思是农民虽然没文化、没见识，但说起鬼故事来生动而具体，堪比编剧作家般的艺术家，这真是值得思考的问题。我想想啊，是不是山里真就有鬼，真遇见过所以才能讲得那样精彩。”

        “不会的吧，我在山上睡过很多日子，也没见到真正的半个鬼影，真有鬼又遇见了，怕是被吓死活不成啰。”

        “这样啊，我想想，要不就是农民苦日子过久了，把心里的苦和委屈不由自主地幻化成鬼故事说出来，无法改变逃避的苦和委屈就像鬼一样，虽然具体看不见，但是总让人害怕，让人听之提心吊胆。这种体会农民太深刻，就像你对生活的绝望一样，所以才说得那般精彩。”

        伊梵訞想：这女人虽不是穷苦人，但这时又这样入木三分，自己都没想到这番道理，简单而贴切。伊梵訞赞同点头说道：“对，对，对，应该就是这样，应该就是这个道理，看来你很明白农民的艰难啊！”刚说完就后悔了，这明显是带着讽刺对方获得不接地气，自己能得到这份工作，就是因为反应快、脑子好使，懂得察言观色、善解人意，有些不动声色地责怪自己说话不够谨慎，想是回忆过去太动情所至，默默告诫自己一定不可兴奋冲动，而失去这报酬极高的工作。

        果然姚瑶觉得自己被讽刺了，带着克制的反击和申明说道：“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虽然我离农村生活很远，但文学作品、微博、微信里的新闻总是常能看到相关报道的吧？如果每种生活都得经历一番才有言权，我看活五百岁也未必都能经历全了。”

        伊梵訞赶快附和道：“对，对，对，是我想得太窄了，《神女赋》写得那样好，当然不是真的见到过巫山神女。”

        姚瑶天性的孤傲和自以为的圣洁，也不会与伊梵訞这样的人太过计较言语，自有一份庄重矜持。听伊梵訞说起刚才自己还读过的《神女赋》，自己现在住的这地方正是巫山神女峰脚下、长江边上，见得窗外夜风夜雨不停歇，想着是否是巫山神女瑶姬今夜施布风雨往了收回。传说中的神女瑶姬生前命苦，虽为炎帝之女，却因病未嫁而亡，死后还有便宜了楚怀王，宋玉或哪位后人无端端地给瑶姬和楚怀王牵了红线，让瑶姬得想云雨之欢。

        姚瑶想：自己眼目前也是差不多境地，自己出身高贵名门，自认为自己灵魂高尚圣洁、凡脱俗，却不想爱情和婚姻都不能自己选择，而今已不是古代婚姻尊从父母的年代。现在早已男女平权、尊重人权是普世价值观，平常人都能自由自在谈恋爱，自己为什么就要嫁给不爱的人。当然要反抗，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求助巫山神女，独自跑到这巫山神女峰下住着，下定决心，决不会回去嫁给那个恶心的人。

        姚瑶看着黑夜风雨，想：来这里时还是百花争艳的春天，转眼几个月过去了，已到炎炎夏日，这期间被派来照看自己的人换了七八个，最长的也没坚持住半个月。当然不是要成心为难这些人，而是要为难派这些人来的人，只好如此。自己从小都有人服侍，却从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天性的不想让别人难堪，或者正因为自己的善良才换来今日结果。但他们都想错了，善良是自己的心，不代表着一切要顺从别人。

        眼前的伊梵訞算是派来的人中最不讨厌的，可能是因为他也爱读楚辞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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