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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九章 面善心恶


人若行事,必留痕迹,不管这人心思如何巧妙,手腕如何诡超,皆是如此。而一个人会留下的不仅仅只是痕迹,便是本性,也是如此。

        本性,乃是根深蒂固一种不可改隐的存在,不若你如何能装,如何能掩,这本性之下的心以及惯有的处风行事,也是无法全然变隐。就好像一个善性之人,纵是要行灭人之事,他也总下意识手下留情,给人留了几分余地。而那歹残之人,即便想要掩了那一副歹性佯了善心,可时间久了,免不得依了惯心,泄了歹思。

        清婉自打入了京,便在京都苦贫人家广行善医,虽不敢说救治千千万,不过这贫穷人家出不起银子给家中患病亲人看病的人家,若是得闻这一位善心的女菩萨,皆会带着自家亲人上门求医,以求天降奇迹。

        故而人虽不多,却也不少,而就是这不少受了恩惠的苦贫人家,这一番心思查了下去,竟真叫厢竹查出不少怪奇之处。

        当查闻到那些个奇怪之处,厢竹自然不敢多加耽搁,而是匆匆赶回书房。因着行色过分忙匆,以至于人入了书房,这气息上也是喘的。

        厢竹甚少这样急得失了态,故而瞧见她那略带的急喘,萧楚愔当是放下手中的账目,而后看着她,询道:“怎了?这般匆急,莫不是查到什么?”

        “是的,大小姐!”

        微喘了些许气息,待着人复了气后,厢竹这才点着头说道;“大小姐,看来这清婉姑娘,可能真如大小姐与叶公子所忧那般。”话到这儿,下意识微了顿,也是人顿片刻,厢竹压声续道:“怕不是个良善之辈。”

        这一份忧心心中早埋,只是眼下闻了厢竹此番,饶是早已如此觉思,在听后心中免不得又沉了一下。当下眉心已是蹙锁,紧锁下的眉宇,萧楚愔说道:“你是不是在那些苦贫之人当中查听了什么?”

        “正是。”

        点着头,应了言,而后将近来这段时日打听到的事逐一告知萧楚愔,事越是说,萧楚愔的眉心锁皱得越是成拧。最后直接抬了手示意厢竹莫再续言,便是顿后,萧楚愔蹙眉说道。

        “你刚才说,这受过清婉姑娘恩惠的,几家人事后不知怎的,竟是无端疯了?”

        “正是。”点头而应,厢竹回道:“毫无根由的,身子明明已是见了好,病灶瞧着也是现了妥。结果这日子过了也才一二月,人不知为何竟是疯了。且那模样,据闻皆是骇人得很。”

        许是那传告之人说得也是夸巨,此刻言道此语,厢竹的面上明显挂了几分震忧。倒是萧楚愔,闻了此语免不得幽转了眸,心思眸中游了转,一番蹙思之后,萧楚愔询道。

        “怎个疯法,可是听了什么?”

        “这……”那些恐晦的事,若是可以厢竹并不愿说出来污了自家大小姐的耳。只是此事事关三少爷,饶是不愿厢竹终还是说了。

        将那些打听到的事一一如实说后,便瞧见萧楚愔的眉心越锁越是蹙紧。唇瓣时而抿紧,时而微启,连着许久这般后,萧楚愔才松唇说道:“这般诡骇之事,莫非那些受了清婉医治的病患亲属,就未曾上清婉那处闹过?”

        “怎就有人会想上她那处闹了。”萧楚愔的话刚刚落下,厢竹已是说道:“那可是困贫人家口口相传的活菩萨,自是菩萨,这些个癫疯之事自与她无关。再说了,清婉姑娘虽说不得医了千千万,不过经手的病患也是多的,绝大多数皆是好的,便是这几人出了事,又有谁会觉着事与那位活菩萨有关,再说了……”

        “再说,又何?”

        “再说了,这些人各个皆是得医之后康复,一二月后莫名又得狂癫。因着这般,就更加无人觉着事与清婉姑娘有关。”

        清婉姑娘是活菩萨,替苦穷人家瞧病,自是得人敬仰。而那些困穷人家的患病之人,总得有那一二个是当了活马医治的。清婉虽是善心的菩萨,却也只是凡人,便是一二个没能救回也是常然。

        更何况那几人皆是复康之后一二月后又莫名着魔发了癫疯,如此更是瞧上去与清婉没有半分干系。

        不止那些受过清婉恩惠的人不觉着癫狂之事与她有关,便是如今萧楚愔闻后,也觉此事听上去好似与清婉没有几分干系。当下人已瞧了厢竹,就这样凝思看了半晌,萧楚愔才喃声询道。

        “虽然这清婉的确叫人可疑,不过如此听闻,这些个事怎的都扯不到清婉身上。厢竹,你凭何道言清婉恐如我等所猜,怕非良善之辈?”

        如今种种,闻听清婉仍是纯善,便是那几个癫疯之辈,不若如何深思也绝责不到清婉身上。厢竹那语,实叫人奇然,然而就是这一份奇然之下,萧楚愔见着厢竹将随携的包裹取出,且置放于案桌上。

        待那包裹放于案桌上,摊展后,萧楚愔这才瞧见厢竹带回的竟是两包药材。

        一包已是煎煮过,药材熬得暗烂,许因早就叫人弃了,故而这一包药材还散着些许说不出的怪味,甚至可见败腐。至于另外一包,则是未入药罐的药材,新鲜干净,若是稍稍散拨油纸包内的药材,到能清晰辨出几味药。

        出去一趟,回来却携了两包药,当下萧楚愔也是上了心,身子朝前微挪凑了几分。便是凝着眉眼伸出手挑拨着两包油纸内的药,萧楚愔询道。

        “这些药,哪来的?”

        “回大小姐,这些皆是拐子巷陈公子帮忙寻来的。”

        “陈公子?你说的可是拐子巷的陈留香?”

        “正是。”点着头,应了言,厢竹说道:“虽说大小姐吩咐过,此事断不能让四少爷晓得。不过这些上青居求诊的大多都是拐子巷附近的苦穷人家,若是想要弄清这些人的根系,总得还是陈公子有法子。故而厢竹就私下劳请了陈公子相帮!不过大小姐放心,在烦请陈公子相帮时厢竹已先言名,此事乃大小姐所托,望陈公子莫告知四少爷。”

        怕是忧了萧楚愔会恼她擅作主张,待这话落后,厢竹忙又续道:“陈公子虽是拐子巷的地霸,不过为人却也极讲道义,既是应了厢竹,想来也不会私下将这一件事告与四少爷。”

        陈留香这人虽是正道人家所不齿的地痞流氓,却极重诚信。倘若他保证不会将此事泄露半句,自会将这一件事牢守心中。也是闻后,萧楚愔当即抬了手,示意厢竹自个并未因了她的擅行动了恼,萧楚愔这才说道。

        “此事若是想查清,经由陈公子之手,的确是个好法子。而那陈公子也确是的讲道义的,既说不会泄露,断也不会叫楚瑞知晓。这一件事,你也无需歉致,便是先说说,这两包药究竟有何来意。”

        陈留香之事,厢竹自有分寸,故而萧楚愔也没搁留心头,倒是眼下这搁放在案台上的两包药材,这才是萧楚愔如今最为在意的事。当下询后,厢竹也不在解言其他,而是出语说道。

        “大小姐,这两包药皆是陈公子替厢竹寻来的,方才厢竹不是道言,这经由清婉姑娘之手诊病的病患中,曾疯了几人?”

        “是疯了几人。”

        “这一包煎熬过的药材,便是那疯后暴毙之人当初从清婉姑娘那处得来的方子。因着那家人穷,且那患病之人所患的病症又极重,故而家人便带了人上了青居,寻思死马当活马医,便求了活菩萨替那人诊治。”

        “活菩萨心最性善,想来不只是瞧病那般简单,那一副药,当初也是清婉姑娘相赠吧!”

        “正是。”点着头应了,厢竹说道:“这一副药就是清婉姑娘当初馈赠的,不只是此人的药乃清婉姑娘所赠,那疯掉的几人,皆是如此。”

        “这药里头,是不是有什么?”

        厢竹口口声声皆不离这从青居往外馈赠的药上移挪,想来这药,也非寻常得见的药。因了萧楚愔这直言的询,厢竹当下笑言说道:“大小姐便是大小姐,眼究是尖,那叫厢竹断言清婉姑娘绝非良善之辈的断论,因便出自这青居赠出的药材。”

        说完上了前,伸了手从那烂溃散味的药渣中翻出去一味,将那一味瞧不出状形的药搁放在摊开的手心,上递到萧楚愔面前,厢竹说道。

        “这副药,是最后一个癫狂之人当初服后家中随手弃丢在家后废处的渣药。也是陈公子有本事,那些药渣都已成了烂泥,竟也能得了法子将这些渣药翻了回来。那拐子巷乱杂,平素用后废弃之物,倒也没矫情的离远清掉,而是就近往自家院后一倒,也就了了。而那最近癫狂而死之人,因不过才离世数日,这要弃在那儿也才一二个月,故而这些个药渣如今才得再寻。”

        听着厢竹此语,萧楚愔伸了手将那置放于掌心的渣药捏起。拈捏举起,随后移凑到跟前,细瞧那早就分不出哪种药材的渣药后,萧楚愔接语说道。

        “没有远弃,而是就近往屋后一倒,如此,倒是留了线细了。那清婉姑娘医术高超,断诊无数,所拟的方子更是妙赞到了极点。只可惜那种苦穷之人因为家中实在困贫,便是得了这极好的方子,想来也是没了银两上药坊抓药,倒也只能劳了这善心的清婉姑娘,断诊之后还得自个贴了银两,顺带抓了药,馈了赠。这清婉姑娘此行虽是善道之举,这是可惜了那些断诊之后拟出的方子,竟是没流了出来。妙方,既是甚妙,当得久传才能造福世人,咱虽不是医行的道者,不过该扬播出去的利事之事,也当行的,便是这煎熬后的方子厢竹你可查人询了,里头还能看出什么?”

        替苦穷人家看病,清婉虽大多未拟方子,也没人知清她所开的药方里头究竟掺加了哪些药材。纵是不清,只要寻得一副药渣,这清婉姑娘所开的方子究竟掺了哪些趣物,一探便清。

        清婉给那些复康之后又无端得了失心疯随后暴毙而亡的病患,所开的方子里头必掺了趣物。而萧楚愔要是没猜错,此刻自个手中拈持之物,怕正是那趣味之物。

        无疑了。

        捏持那药渣的手,一下一下连着碾搓,也是瞧着大小姐一面碾搓着那味药,一面问着询,待询落后厢竹答道:“正如大小姐所说,这一副药材中确掺了些恶歹的东西,而大小姐手里所持的那一味药材,便是罂粟。”

        罂粟。

        就在厢竹的话落下的那一刻,萧楚愔那碾搓的动作也随着顿了。

        罂粟!

        这虽是一味药,一味可以叫人缓了苦痛的药,可这一味药究竟代表了什么,萧楚愔心里却是清的。当闻这一副药里头竟掺了罂粟,且自个手中碾持之物正是厢竹口中道言的罂粟时。下一刻,萧楚愔的手竟是松了。

        松开的手,药煎被弃早已瞧不出形况的罂粟直接落回渣药中。

        看着那混滚落回渣药堆中的罂粟,凝盯了半晌后,萧楚愔说道:“你刚说,这清婉姑娘给病患之人赠馈的药物中,含有罂粟?”

        “正是!不仅仅只是罂粟,里头甚至还掺了不少叫人服后会生出幻觉的药材。因了这方子里头所掺之物甚是惊人,故而厢竹又托了陈公子。大小姐手边那一副药,便是头几日清婉姑娘替人治诊后,赠馈的药物。陈公子将其寻找后,厢竹也一并送入回春堂。里头除了医治所需的药材不同,罂粟这些幻治之物量都是足的。”

        在一副药中掺入大量麻痹神经可能致导人产生幻觉的药类,这清婉姑娘所开的方子,可由不得旁人不多留心了。当下眼已瞥移到旁侧的另一副药上,萧楚愔说道。

        “那回春堂的朱大夫,见了这药,如何说的?”

        “这药方,是个好方,不过开出这方子的人,却不是个好人。”

        药方。

        是个极好的方子。

        因为这个方子所抓的药的确正治患病之人所患的重病,

        然而这拟写药方的人,却不是个好人。

        因为在病好患病之人身上的隐疾时,她同时也在药方内掺了不少于身无利,却有巨害的药物。

        救治人命时,同时也在毒毁人的性命。

        拟开出这等药方的清婉姑娘,在她方子中掺入的这些罂粟幻物,并非想缓了患者身上的痛楚。而是为了敛命,实实在在仅是为了掠取一个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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