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妙影（二）
从葫芦村到镇上的路虽远，但聂梦向来是走惯了路的人，也并不觉得什么。.却是苦了妙影，路上的碎石搁得她脚生疼，小脚杆儿早就发酸，但镇子却还遥遥不见踪影。
聂梦见状，话不多说在她身前一蹲，道：“上来吧我背你。”
虽有男女有别，但眼下也顾不得这许多。
尽管还是清晨，但日光已显出夏日的毒辣来。妙影不算重，但长时间背着赶路，难免吃力。聂梦浑身已被汗渍浸透，斗大的汗珠儿自额头上滚滚落下。
妙影有些不忍，道：“我已经歇够了，聂大哥你还是让我下来吧。”她原本是让聂梦把衣裳带到镇上当了，但瞧他那实城的模样恐怕会被当铺的人占了便宜。这才巴巴地跟来。
“我不累。”嘴上说不累，但哪能真的不累？若只是体力上也就罢了，但他还要时刻小心，不至于叫自己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又要尽量小心让妙影在他的背上呆得舒服。以至于他的神精不得不时时崩紧。
好不容易看到了前方屋影重叠，聂梦这才大舒了口气。可是将他放下妙影后，心头竟又生出一丝不舍来。
镇子不大，当铺也只有一家。斗大的“当”字旗帜在风中招摇。铺子的掌柜是个六旬左右的老头。头戴方巾，蓄着把山羊须，正啪啪地拨着算盘珠子，闻听脚步声临近，抬头瞄了一眼，但见一男一女两个年少者走入内来。男的穿着短褂麻裤，女的穿着蓝色碎花衣裙。衣服上皆是随处可见的补丁。也无任何的装饰品，一看就是穷人家走来来的。遂也无甚好脸色，不冷不热地道：“破衣破褂不当。”说罢又继续拔弄着算盘珠子。
聂梦自小到大向来被人瞧不起，他早已习惯，并不觉得有什么。倒是妙影，瞧那掌柜狗眼看人低的模样，甚是不悦。将背上的包裹取下，往柜台上一扔，道：“这也不当吗？生意上门无论怎样也得先看看货再说吧。”
掌柜听她这般说，只得停下手上的活，解开地包裹一瞧，沉冷的面色登时一缓，赔了个笑脸道：“当当。有生意上门，自然要做了。”
妙影也懒得多说，道：“绿罗裙一套，死当，能当多少钱？”
掌柜精明的小眼一闪，摸了摸衣料，道：“款式不错，可惜料子太一般。死当勉强也就值一贯钱。”
聂梦一听能值一贯钱，登时一惊。他没想到一套衣裳竟然这样值钱，他的破衣裳怕是连五文都不值。
谁料他还未吃惊完，又听妙影道：“才值一贯钱？掌柜的你这是欺负外行呢。料子一般？那可是上好的绫罗，你再看那领子襟边，袖边，还有腰带上的绣工，那可是正宗的苏绣。这套衣裳自少值一两银呢。”
掌柜的初时见这两人，只当他们是不识货的人，这才糊口乱说，想以低价得衣，不料那姑娘竟不是个好蒙混的人。遂仔细地又将她打量了一番，这才发现，这姑娘虽衣着破旧，但眉宇间却贵气十足，哪似普通的村姑？难道是家道中落，这才当衣？但他也是精于世道的人，哪能这么轻易地给价，只听他道：“一两银子那是新衣裳的价格。你这套经过水洗，早就旧了，自然不值那个价。这样吧，我再给你们加半贯。同意了，就留下，否则就拿走。”说罢故作不屑，垂下头继续拨算盘。
妙影道：“掌柜你我开得的价钱也太低。这样吧，我也不问你多要，你再多加一贯钱。”
掌柜头也不抬地道：“一贯半就一贯半，多一个子儿也不行。”
妙影知道掌柜故意欺压价格，冷哼一声，衣服一包，抱起就走。聂梦也急忙跟上，在他看来不当最好，他有的是力气，干几个月活有什么关系？
这两人刚走出外去，便听里掌柜急呼道：“当当当！两贯半就两贯半。”
妙影转回了身，扬眉一笑，“早说不就好了。”要不是缺钱，要不是这镇上就这一家当铺，她才不会这么低的价格就给当了。
那掌柜的得了便宜却还卖乖，嘴上直道：“看你们也是缺钱我这才额外多加钱，要是搁了别家当铺绝开不出这么好的价格来。”
自当铺出来，两人便直接到了王二子家的茶馆。茶馆里早已是宾客盈门，二子爹又是送茶又是收银计帐，忙得是不可开交。一看到聂梦来了，立马沉下脸道：“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才来？你瞧瞧，你瞧瞧，这么多客人可是忙坏我。”
“对不起，王叔，我这就来干活。”聂梦卷了袖子正要去忙活，妙影忙道：“聂大哥我们是来还钱的，你忘了吗？”
聂梦憨憨一笑，“瞧，我都给忘了。”
二子爹方才只顾聂梦，没注意到他身边的人，此时听得声音方才看见妙影，打量了两眼，她虽是衣着破旧，但神态据傲，见二子爹看她，也不似平常小家女子般羞涩，反是大方地迎着他的目光微微带笑。二子爹也算是见多识广，却也未见过这样的姑娘，想到聂梦那日来借钱时提过的事，扯了个笑脸道：“想必你就是聂梦救回来的姑娘吧？”
妙影也不扭捏，直道：“正是。多谢大叔那日慷慨解囊，今日正好凑到了钱，特来奉还。”说罢便将钱双手奉还于二子爹。
二子爹接过钱一数道：“怎么少了七十文？我当初预支给聂梦的工钱可是整整两贯钱。”
妙影道：“大叔你记得是没错，但你莫忘了，聂大哥可是在这儿替您做了七天的活，我也没多算，一天就按十文钱算，七天可不正是七十文吗？”
二子爹自问精明，却未想到面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竟也是这般精明。但他是惯于世道之人，若是连个小姑娘都搞不定还如何开门做生意？当下脸一板，道：“小姑娘这么说可就没道理了。我好心借钱，你们一分钱利息不付也就罢了，临了还要想少还？天底下有这个道理吗？再说了，当初可说好的，聂梦借钱，以做工来还，你现在倒好把钱拿这来一丢，拍拍**就想走人。你叫我这一大摊子的事怎么办？一时半刻的叫我上哪再去找个伙计来？聂梦你自己说说，你这么做对得起你王叔吗？”
聂梦被二子爹一阵数落，心觉有愧，对妙影道：“王叔说得是，我不能丢下这一大摊子的事不管。我还是留下继续做工，几个月光景很快过。钱你也收回去，赶紧把当的衣裳赎回来。”
妙影秀目瞪了聂梦一眼，压低声音道：“聂大哥，你就是人太实诚，人家才会欺负。你以为你做满两个月他就会放你走么？行了，你站着别说话，我来说就成了。”她拿出聂梦当初签的契约，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道：“一码归一码。况且大叔当初之所以肯借钱也并非是出自雪中送炭，自然也不需把人情拿来说事。这张契约，我已看过。上头清清楚楚地写着只要能归还钱，即可走人，但却未写明干完五个月活就能抵债。也就是说，只要聂大哥拿不出钱来还，哪怕是干满五个月大叔您也不定会放人。现在，钱既然有了，你还有何道理不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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