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圣者的眼泪
你杀过鸡吗？
苏叶反正没有，也不知道那种亲手扼杀生命的感觉。卍.卍卍
而进入这个世界以来，那少有的几次杀戮，要么结束得莫名其妙，要么轻松得一塌糊涂，给苏叶一种玩制作很粗糙的单机rpg游戏的感觉。
虽然很新奇，却并未有什么代入感，更谈不上什么内疚、悲伤、自厌之类的反面情绪。
可是，当手中的长剑一次次落下，当怪物瑟瑟抖的身体化作光团消失，不知怎的，苏叶心中缓缓积起了一层怎么也消除不了的阴云。
那种生命流逝的感觉是如此的清晰，以至于苏叶瞬间体会到了自己那一剑剑的杀戮承载了多么大的重量，自己手上缠绕着多少血腥与罪恶。
那感觉，让人作呕。
渐渐的，心中的阴云越积越厚，手中的长剑越来越重，那种扼杀生命的感觉越来越清晰，而随之而来的负罪感、内疚感、自责感等越来越浓厚，几乎压得苏叶喘不过来气。
生命，永远是最珍贵之物，滥杀者、亵渎者，皆有大罪。
灵魂深处似乎有人这样说道，可却细弱得宛若蚊呐，根本听不清楚。
但跟随着声音一起而来的痛苦却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得苏叶甚至无法做出下一步的动作。
无力地垂下胳膊，苏叶瘫坐在地上，身体的煎熬，灵魂的折磨，这些足以让一位铁汉屈服的东西也成功地让苏叶屈服。
望着眼前连绵的怪物队列，苏叶苦笑，才杀掉一百多只就这样了吗？
“原来难度在这里吗？破碎的圣者之心？”
“不！不对！这些都是怪物，这些都是无生命的存在，都是应该消失的——”
“因为，你们挡在了我的前面啊！！！”
喉咙中出受伤野兽般的低吼声，苏叶双眼变得通红，宛若已经输掉一切却还想翻盘的赌徒。
握紧手中的长剑，苏叶闭上眼睛，使尽全身的力气，向前劈去。
“不对！你们是假的！你们该死！”
长剑挥过，抖的兔子下一秒便化作光团消失。
可心中并未有何改变，那伴随而来的罪恶感不曾减少半分。
“挡在我前面的，都该死！”
“去死，去死，都去死啊！”
苏叶癫痫般大吼，手中长剑挥舞如风，掀起了一片杀戮的狂潮。
可随着怪物的消失，苏叶手中长剑挥舞度越来越慢，仿佛那精巧的长剑上缠绕着不可见之物，一层一层，缓缓将内里的少年包裹。
两百只，苏叶手臂已若灌铅，再提起，便要下起磐石般的意志力。
杀戮还在继续，可苏叶双眼已变得通红，没有半丝理智存在。
两百五十只，此刻的少年已经化作了杀戮的怪物，那支撑他走下去的只是一股本能，一股……回家的执念。
三百只，**已经达到了极限，神经变得迟钝，步伐久久不能迈出一步，理智早就淹没在刚才的疯狂里。
可虽然缓慢，他的步伐依旧没有停下。
就那样，一步一步向下挪，他宛若举起万钧高山，举着那精美的长剑，缓缓下落……
终于，那长剑在怪物头上停住，却久久不能下移一毫。
系统传来久违的声音，直接响彻在苏叶脑海里，这是雨璃在和苏叶那已经有些模糊的灵魂对话。
“砍下去，苏叶将会消失。”
“砍下去，你的灵魂将会磨灭。”
“砍下去，你将再也回不到家，见不到思念你的人。”
那执剑的手臂微微颤抖，似乎苏叶那微弱模糊的灵魂真的听到了雨璃的话。
“已经够了，苏叶先生，你失败了。”
雨璃淡淡的声音在苏叶脑海里响起，夹杂着淡淡的遗憾：“就凡人而言，你已经做得够好了，那不是现在的你应该领悟的。”
现在的我？那过去的我如何呢？那个一直笼罩在迷雾里看不清的存在？那个神秘得我都不确定的存在？
如果我真的有什么特异之处，如果我真的有什么未知之处，还请帮助我，已经不想这么下去了，这样的自己，我都很厌恶啊！
懦弱、胆小、无能、卑微……
真的受够了！
“魂淡！快停下！”
这次雨璃可是真的吓到了，没想到愣头愣脑的苏叶居然模模糊糊感受到灵魂的存在，可一旦将其唤醒，那就什么都完了！
眼看着苏叶灵魂中，那未被束缚的部分开始躁动，雨璃立时启动了契约，金色威严的光芒缓缓腾起，可依旧阻挡不了那白光的闪烁。
看着正处于昏迷状态的苏叶，雨璃满脸紧张，忐忑不安地观望着。
而此时，正处于迷蒙状态的苏叶则是看到了另一番景象。
鸟鸣、花香、鱼动、蝶起……
这是个生机勃勃的世界，和试炼地那种“完美干净”的景象截然不同。
万物蓬勃生长，自由欣荣。
一种名为“喜悦”的情绪宛若实质般流淌在这片天地的各个角落，万物感知到那种情绪，越加繁荣起来。
“生命，永远是最珍贵之物，滥杀者、亵渎者，皆有大罪。”
这样的信息回荡在那喜悦间，苏叶清晰地捕捉到了。
可接着，画面一转，那繁荣的花簇突然枯萎，飞起的蝴蝶莫名落下，鸟儿白色的羽毛光泽消失，水里潜行的鱼儿不再摆尾……
整个世界宛若突然被抽走了生机，一切变得死寂，一种名为“悲伤”的情绪逐渐侵染着这个世界。
那悲伤是如此地深沉，以至于大地为其染上了不详的黑褐色，天空不再蔚蓝，铅灰色的云朵播种着黑色的雨，整个天地一片寂寥。
“生命啊，那么短暂，那么美丽，因其美丽而短暂？还是因其短暂而美丽？”
那浓重的哀伤里回荡着这样的心声，苏叶第一次感同身受般为其忧伤。甚至，感到某种不可言状的恐惧，那黑色的不详之雨，似昭示着自己的终末。
而就在苏叶还浸染在那沉重的悲伤里时，处在外面观察的雨璃却现白色的光芒正逐渐减弱，最后归于平静。
雨璃长舒一口气，后怕道：“还好这家伙够傻，找错门了……”
于是轻挥小手，契约也放松了对苏叶灵魂的镇压，金色光芒缓缓内敛，最后同样消弭于无形。
至此，苏叶，或者说雨璃，遇到的大危机，又在不知不觉间缓缓退去。
当金色光芒完全散去时，苏叶也从那种诡异的状态恢复过来，眼神清明有力……抱歉，并没有有力，充其量有点不太呆而已。
神情恍惚了一阵，苏叶总算清晰感知到了当下的情况，也从刚刚坐观世界荣枯的宏大回忆中缓缓恢复过来。
可是，当苏叶想要凝神去想刚刚看到的那不可言状的壮阔景象时，却现自己没有一点印象。
只记得自己看到了一整个世界的繁枯荣败，宛若轮回般令人恍惚，却根本记不得一丁点儿的细节。
可是——
苏叶紧捂胸口，那胸中潮涨潮落的感觉仍在回荡，那不可言的微妙感受，怕是他从那宏伟博大的景象中所得到的唯一馈赠。
在那整个世界荣枯下洗涤的灵魂，怎会经不住这么一点负罪感。
某种更高层次的情感此刻充斥在苏叶胸中，让他恨不得高歌几曲，此时放眼望去，莫不觉得一切都是那样的美丽，甚至包括那只正用打量傻瓜眼神打量自己的带翅膀小只精灵。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呐呐，雨璃，现在的我，可是心情开阔的很啊！”
苏叶用一种自己都未觉的亢奋音调说着，就差得意忘形地去抓雨璃，来表达那正在胸中流淌的情绪了。
雨璃稍稍退后一些，表示和这只看起来好像捡了地上什么不干净东西吃坏了脑袋的苏叶没有任何关系。
然后，雨璃望着还处于亢奋状态的苏叶，不紧不慢道：“啊呀，今天的阳光一定很刺眼吧，可真是美丽啊，日出！”
“是吧，你也是这么觉得吧，雨璃酱！我啊，现在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美呢！”
兴高采烈的苏叶甚至对雨璃用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称呼，然后正要手舞足蹈地表达内心的喜悦，却突然想起什么，大喊一声“糟了！”，随即，提起手中长剑，嗷嗷叫着往那一堆怪物里冲去。
看着西边已经开始微露金光的太阳以及……迎着太阳进军的苏叶，雨璃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真是的，到底看到什么了啊！脑袋虽然没被撑坏，可还不如撑坏掉呢！”
而那边，在意识到没有时间了的苏叶，以最快度开始了对怪物的斩杀。
长剑化作光影，像收割麦子一样收割着怪物的生命，这次再也没那种负罪感缠绕，不，或者说，再也感受不到那种负罪感。
苏叶那胸中奔腾着的情感，那一点点微弱的属于某个伟大存在的情感，将一切想要缠绕上来的负面情绪统统冲走，不留一丝痕迹。
很快的，剑下只剩下一只普通兔子了，而太阳也即将出现在地平线上。
长剑毫不犹豫挥下，怪物化光消失……
可不知为何，当第一缕阳光照耀在苏叶脸上时，他的眼角却悄然滑落一滴泪水。
那泪水，清澈透明，却在阳光下闪耀着比宝石更加炫目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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