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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生病


今冬的第一场雪慢慢飘落,覆盖在了杜晨宇的头发上,他坐在冰凉的地上,侧靠着欣瑶的墓碑,远看,就像一个白发的老者一样,孤寂,落寞,沒有生命迹象似地,完全不动弹。

        他沒事,只是手脚僵硬了而已,不能动,也不想动,他的脸爱怜的紧贴着墓碑,表情就像初恋时那样贴着恋人的脸,很满足……只是沒了那忐忑不安的悸动。

        她知道一切,却总是沉默不说,把什么都带到了地下。

        “是不是……我沒有做一个好丈夫,你要把我推到他身边,受尽惩罚?”

        她仍不语,沒心沒肺的笑看世间人。

        杜晨宇想哭,可太过寒冷的夜冻住了泪腺,“对不起,我沒资格,沒资格这样问你……”

        杜晨宇不停的自言自语着,说的什么,自己也不大清楚,慢慢的,眼神有点涣散了,他累了,就那样睡了过去,以墓碑为床,以细雪为被……

        雪越下越大,心痛在蔓延,浸透四肢百骸,然后永远被封存在体内,一遍遍的去感受那种痛,一点点的咀嚼那种苦,直到麻木为止。

        彻骨的寒冷让杜晨宇想抓住身边的任何东西,然而那种无所依的感觉却越來越强烈,最后无处可逃。

        杜晨宇开始颤抖,嘴里一直呢喃低语着,是梦呓,是胡言,可却是他内心最深的声音,那里上了一把锁,最终是连他自己也出不來。

        忽然,身体感应到了一股热源,杜晨宇本能的靠过去,那是一个怀抱的轮廓,踏实,可靠,能提源源不断的提供温暖,他能把热量输送到杜晨宇的全身,惟独心里……可是,这样就够了,足够。杜晨宇慢慢从半梦半醒的状态转到了深度睡眠中,紧绷的肢体也松懈了,只是微蹙的眉头沒有舒展。

        时间被遗忘,不知过了多久,杜晨宇又在自己的世界醒來,眼皮和头都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把他禁锢在了这个沒有感官的世界,刚才睡的很沉,完全沒有梦魇,沒有任何意识,一直瞑目,如同经历了短暂的死亡……思绪流转,也许死亡就是那个样子吧,无知无觉。

        温热的手指,略感粗糙,力度却很柔和,轻轻摩挲着杜晨宇眉宇间那个浅浅的川字,像是要抚平他的忧愁。

        杜晨宇缓缓抬起眼帘,一张狰狞的面孔印入眼底,他并沒有觉得害怕,反而是那半面天使半面恶魔的男人被他看的有些局促,收回放在杜晨宇额头上的手,有些尴尬的坐起身。

        “别动,你还在发烧……”魏斐把被子替杜晨宇把被子掩好,自己下了床,他拉拢睡袍,遮住了精赤的胸膛,“你昨晚冷的发抖,所以我上來……”

        “谢谢。”

        杜晨宇哑着嗓子说了一声,面上带着疲惫的微笑,有了上次在尔海的事,魏斐生怕杜晨宇误会,他一莞尔,魏斐自觉解释有些多余,也释然一笑,坐在了床边,把杜晨宇伸到被子外面的手又放回了被窝。

        “我沒那么虚弱。”

        “闭嘴,都四十多度了,差点成肺炎了你知不知道?”魏斐佯怒道,眼中却又无限的担忧,“你是不是和他……”

        “沒什么,结束了而已……”杜晨宇的笑容中带了些许自嘲的意味,看似豁达,实则让人揪心。

        “小七,你怎么会在欣瑶的墓边……如果沒有人发现,你可能就冻死在那里了,那混蛋到底做了什么?”魏斐的心藤被杜晨宇牵动,那种疼痛他能感应,却不知道为何,这莫名的让他心慌。

        “他做了什么你不是一直都很清楚吗?是我冥顽不灵,活该这样,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寄的包裹。”

        魏斐凝眉,神情疑惑道:“什么包裹?”

        “不是你寄的吗?那个沒有地址和署名的包裹!”见魏斐更加疑惑的表情,杜晨宇佯装着闷咳了几声,把这个话題切断了,魏斐急忙去为他倒水,他出去后,杜晨宇停止了咳嗽,又躺了下來,他看着天花板!!包裹不是魏斐寄的,那会是谁呢?

        “來,喝点水!”魏斐扶他起來,喂了水以后,又试了试额温,“怎么又这么烫?”

        魏斐分外焦急,找來了医生,为杜晨宇打了吊瓶,又用冰敷,反倒是他自己不以为意,这样昏昏沉沉的倒能把一些不好的事情模糊化,记得不那么真切,心痛的也就不那么厉害了。

        冷暖自知,你说自欺欺人又怎样,沒有谁能帮他代为受罪。

        后來的三天,杜晨宇一直高烧不退,烧的昏迷不醒,嘴里说的尽是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胡言乱语,那几天他水米未进,就靠生理盐水维持,这些年只有他一个人照顾小汀,要做到一个尽职尽责的父亲,似乎连生病的权利也沒有,身体倒是很听话,连感冒都很少得,而这次,他熬不过去了,竟像要一次性病个够似地,沒玩沒了的发烧。

        那晚的寒风给了他一个绝好的借口,高热不退与多年伴随他的头痛狠狠的把他拖拽到昏迷的世界中,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侵占的他的大脑,他一次又一次的与那些东西搏斗厮杀,这次,是最久的,精神带动了肢体上的反应,杜晨宇的身子如同一条被丢入平底锅的活鱼。

        他弹跳着要想远离那令他皮焦肉烂的高温,却又总是落回原地,“噗”的一声,杜晨宇胡乱挥舞的手挣脱了固定在手上的针头,盐水和血液从针孔里汩汩涌出,他的身体还是在巨大的床上弹跳,魏斐见势不好,上前摁住他的四肢,让他无法再乱动,而身体却不断的痉~挛抽搐。

        这关他似乎过不來了,过不來,他脑中被阻断的记忆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一样,这一天迟早会來,魏斐想提早解决它,杜华拼命想阻止它,林施芸竭力想避免它,然而是什么让他走到了这一步呢?

        无论走向哪里,是眼睁睁看着他踏上那条路,还是血淋淋的去改写,都显得那么残忍。

        杜晨宇伸手用力抓扯着头发,指甲在头皮上刮出一道道血痕,头疼,疼的像要裂开一般,让他本能的想用这样自残的方法得到一丝纾解。

        “晨宇……晨宇你怎么了,你这是做什么?不要吓唬妈妈,你醒醒,看一眼……是妈妈……是妈妈啊……”林施芸被杜晨宇的模样吓坏了,她用尽全力也摁不住儿子的一只手。

        是母亲,是妈妈,是她的声音,从小到大,那声音就奇迹般的能安抚每一次的躁动,悲伤,疼痛,就像那一年,那个如同从天而降般的美貌少年,他在诊所中为他上药,而他,像一个受伤的天使一样暂时安歇于那个小镇……日久天长,纯真的心灵不设防的被渗透进一些懵懂的情愫。

        却还未來得及萌芽,那个少年就被一群身着高级西装的男人簇拥着坐进一辆豪华轿车内,然后轿车载着他绝尘而去,彼此的恋恋不舍却无法抵抗命运的力量……他走以后,病魔猛然朝他扑來,而当时妈妈就像现在这样,不停的呼唤杜晨宇的名字。

        林施芸捧着儿子的脸,不断的吻他的额头,她乌黑的头发因为这几天的担忧而生出白发來,但依旧柔顺丝滑,它们如同温柔的手拂过杜晨宇的脸庞,驱逐了那些凌乱的记忆,让他停止了挣扎。

        他又睡了过去,平静的,安然的睡去,仿佛又在经历那种无知无觉类似于死亡的过程。

        三天过去了,杜晨宇在三个爱他的人的期待下睁开了眼睛,是林施芸,杜华,还有魏斐……随着一声惊喜的宣告,大家都目不转睛的守候在床边。

        “妈妈……我饿、了……”这是他醒來后说的第一句话。

        “饿了,饿了好,说说看,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林施芸说话的声音都有点颤抖,就像从死神手中拉回了儿子的一样。

        “白粥……少放糖。”

        “好,这就去,你等着!”

        林施芸去了厨房,房间里只剩下了魏斐和杜华……杜晨宇看着自己的父亲,他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一个仁慈而儒雅的男人,可他手中那把轻巧的柳叶刀,却有担起人生命的力量,这一刻,杜晨宇明白了,接下來要面对什么。

        他坦然的等待着那一天的到來,不再惊慌失措……

        杜华站在无影灯下朝儿子微微一笑,那是一个勇者的邀请,和父亲的鼓励,杜晨宇与杜华击掌,那是男人间的默契,与约定,然后,他闭上了眼睛,感受麻醉剂注射到体内时凉凉的感觉……

        ………………

        “小轻,爸爸到底什么时候回來?”女孩儿把粉嫩嫩的小脸蛋贴上方轻唯苍白的脸庞,说话的声音透着倔强与委屈,还有那么一点点哭腔,她撇撇嘴,又强压下想哭的感觉,大大的眼中盛满多余的液体,就是不肯落下來。

        “快回來了,我一定把他找回來,小汀相信我好不好,也相信爸爸,他是不是很爱你,嗯?”方轻唯捏了捏小汀的红鼻子。

        “可你进医院的时候说,回來就搞定他,还拉钩叫我帮你的,现在却把他气跑了,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他生我的气,可是沒有气小汀,他会回來看你的,到时候我们逮住他,逗他开心,他不气了就好……”

        “真的?”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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