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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章 包二爷


蔡氏将应变事布置妥当。自去歇息。起夜之时。却听如花凤姐深宵不睡。猫在一起喁喁细语。

        要知心腹事。须听背后言。蔡氏屏气息声。侧耳这么一听。原來那两个小蹄子说的都是男人话題。主角非别。就是计划中要谋算的那个浪子燕青。

        却听如花凤姐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燕青平日里多少好处。最后如花发花痴道:“这般美男子。若能跟他睡上一夜。明日陪他死了亦是甘心。”

        凤姐正随声附和间。却听屏风后冷冰冰一声咳嗽。

        如花凤姐一听唬得魂飞天外。两个全身一软。趴跪在那里簌簌发抖。颤声道:“夫人……”

        蔡氏阴恻恻地道:“掌起灯來。我与你两个不识羞臊的小蹄子说话。”

        如花凤姐胆战心惊地点起灯烛。蔡氏拖把椅子正中坐了。如花凤姐跪在她面前。一声儿不敢吭。

        蔡氏铁着面皮。以手指点着如花凤姐骂道:“我把你们这两个狐媚小蹄子。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满口里胡吣的都是些甚么。我蔡家祖辈都是三贞九烈的门风。岂容你们两个玷污了。明日一早。都拉出去。配小子吧。”

        如花凤姐來吓得全身发抖。但突然间听到“拉出去配小子”的话。真如同拨云见日一般。她们两个丑丫头如果真被蔡氏硬做主发配给了男人。那真是因祸得福了。两婢开心一时。脸上都露出了绝处逢生的笑容。

        蔡氏把这笑容都瞧在眼里。一怔之下。便悟到自己说错了话。心中大怒。恨道:“拉出去配小子。却便宜了你们。打断了腿。丢到城门外叫化子堆里才是正理。”

        这回如同一桶冰水从顶梁骨上淋了下來。如花凤姐心惊肉跳。扑倒抱住蔡氏的脚哀恳:“夫人开恩啊。念小婢们平日里对夫人忠心耿耿。且宽过奴才们这一回吧。”

        蔡氏把脸板得玉洁冰清。抬在天上半晌不落下來。直等如花凤姐哭求了半天。这才转圜道:“若不是你们这两个蹄子还有些用处。今日岂能轻放了你们。都与我站起來说话。我且问你们。。你们嘴里的那个浪子燕青。聒噪起來时捧得他花团锦簇。这等神仙一流的人品。该受用在天庭之上之对。若说落到了大名府里。我第一个就不相信。”

        如花凤姐闪电般对望一眼。。莫不是夫人这几日孤枕寂寞。想要在蔡家三贞九烈的大门上打个小洞透气。

        凤姐战战兢兢地道:“夫人容禀。这浪子燕青大名府第一美男子的大名。却不是小婢们生安白造的。这几年來满城多少人齐声推许。夫人若不信。明日一访便知。”

        如花则道:“夫人休怪小婢说。。依大多数人看來。那浪子燕青岂止大名府第一美男。便是放到大宋大辽、西夏吐蕃。那也是首屈一指的好汉仗。”

        凤姐走的是绵密防御的路子。如花采取的却是猛烈扩张的战术。她们二人一正一奇。互为表里。天地交泰。水火既济。阴阳配合间丝丝入扣。蔡氏春睡方醒。静夜中正是芳心难遣之时。被两个小蹄子这么一摇撼。顿时心旌动荡起來。脸颊便先红了。

        横了二婢水汪汪的一眼。蔡氏啐道:“那燕青便是世界第一美男子又怎的。明日过不得午时。就要他在我乱箭之下做鬼。”

        如花听蔡氏言语虽然凶厉。但音调却已经绵细下來。心中已是雪亮。当下膝行了上來。抱了蔡氏的腿道:“夫人。奴婢大胆。有句话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蔡氏若有若无地蹬了她一腿。嗔道:“臭肉。你有话便说。乔装出这些张致來做甚么。”

        如花便笑嘻嘻地道:“夫人若不怪时。小婢便说了。那卢俊义却是个老实头。他家被人谋。妻被人占。已经落魄到了十二万分。夫人平日里吃斋念佛。最是慈悲不过。难道此时竟不掏个菩萨心肠么。”

        蔡氏听这丫头不说燕青。却说起卢俊义來。倒是颇出意料之外。想了想。却又慢慢点头道:“我想人生在世。便是攒下山大的钱财。若花用不着。亦是徒然。若那卢俊义真是冤枉的。我饶放他一马。又有何难。只是我现下已经将他关在了牢里。已经结了冤仇。若贸然放了他。岂不是纵虎归山。终有一日必要伤人。”

        如花赶紧顺着话音儿往上接榫头:“夫人愿发慈悲。卢俊义岂能记怨。不如便顺水推舟。明日让那浪子燕青领了这个人情如何。夫人被李固那厮蒙蔽了这几日。已经查访明白。自然要扶正祛除。还卢员外一个清白。卢俊义得了命。便是倾了家孝敬夫人。也是该的。夫人却是冰雪节操。不希图他卢俊义千万贯家财的谢礼。但人才难得。便将那浪子燕青要进咱们府來。抬举在夫人身边办事。也是为国求贤一场。”

        蔡氏听了微笑道:“我的儿。难为你想得明白。不过那卢俊义若真心倾家孝敬我。我也不能拒人以千里之外。倒是那浪子燕青。他若不愿受我礼遇。岂不失了面子。”

        如花赶紧道:“小婢斗胆。有个计较在此。那燕青对主人家是最尽忠心的。咱们只消掌住那卢俊义。等燕青受了夫人礼遇。替夫人出了精力。咱们再放了卢员外。必然万无一失。”

        凤姐冷笑道:“他燕青强杀。在卢俊义府中也不过是一个家生的奴才;进到夫人门下。只消奉承得夫人欢心。指日便能升官发财。这般锦绣前程。燕青千伶百俐的人。哪儿有斟酌不过來的。明日必然能遂了夫人的心意。”

        蔡氏却冷笑了一声:“我的心意。岂是那般容易顺遂的。明日一切照常布置。我倒要在暗中相看那浪子燕青一番。若那厮果然是出挑儿的人材。我还有三分怜惜之意;若他只不过泯然于群氓。做大事的就是要干手净脚。那时我一声令下。射死毋论。”

        如花凤姐深深伏拜于地。不敢稍有喘息。

        蔡氏慢慢站起。悠然道:“方才之言。都给我烂到肚子里去。若哪一个睡觉说梦话的。自己在花园里挖个坑。把头自家割进去吧。也省了我动家法的力气。”

        如花凤姐连连叩头:“小婢们省得。”

        蔡氏这才道:“夜了。你们都好好歇息去吧。”说着自回绣房中安睡。

        这时如花凤姐却哪里敢贸然去睡。二婢拣了两条大手帕。互相使尽了拴骆驼的力气。把嘴巴紧紧地捆扎住。这才睡倒。如此一來。想说梦话也说不出來了。

        第二日。燕青准备了礼物。來梁府上求见“参赞军机”的卢俊义。梁伟锁早有准备。波澜不惊地将燕青迎了进去。一路穿廊过厦。來到后花园花木深处。

        蔡氏扶着如花凤姐。蹑在菊花影里守株待兔。只不过向外张了一眼。蔡氏心中就有几十只小鹿蹦跳起來。比起新婚之夜來。更要激烈多了。

        如花凤姐悄悄在她身后挤眼儿。待梁伟锁带着燕青去得远了。如花这才嗫嚅着问道:“却不知夫人心意如何。”

        蔡氏喘息两下。冷笑道:“小蹄子们大惊小怪。这样平常的人物。也敢拿來说嘴。可知你们是在大名府土生土长。沒那个福份见识下东京城中的盛世气象。”

        如花凤姐一听。心凉了半截儿。这时却听蔡氏又道:“凤丫头先去传令。让猥琐儿且慢动手。那些强弩蒙汉药甚么的。使出來时沒的失了我蔡家的体面。”

        凤姐恭谨地答应了一声。分花拂柳地去了。走到再看不着蔡氏影子的地方。这才抿嘴一笑。

        蔡氏目送着凤姐走远。转头向如花道:“花姑娘前面开路的干活。回房里我有话吩咐于你。”如花急忙前导而行。回到房中后。蔡氏叫她附上耳來。敢不知面授了多少机宜。

        梁府一角的僻静厅房里。梁伟锁正对燕青道:“我家老爷和尊主人商议的都是军机要事。计成于深而毁于随。只怕小乙哥此來。未必便能见着尊主人真容。若有所言。请书一纸。我替小乙哥传递。”

        燕青知道梁中书平日里治军甚严。闻言倒也信以为真。拿出早已写好的书信。连着一帕子金珠递了过去。请道:“小乙素知留守大人世之儒将。军纪最明。但小人有生意上要紧事不得不和主人商量。还请管家大人玉成。若得一片橘皮吃。岂能忘了洞庭湖。”

        梁伟锁笑道:“小乙哥既如此客气。我便上去踅摸一番。得个缝儿。便替你用力。”在燕青的千恩万谢声中。梁伟锁施施然去了。

        燕青独坐厅中。四下无人。只是静思道:“这番回到家中。家下人等看我的眼色。俱都变了。却不知我不在的时候。家中出了甚么变故。往日里诸般勾心斗角虽有。但却不似今日这般闷人。哼。这些大胆的奴才。主人只是略放他们个空儿。他们便放肆起來。莫要叫我暗访了出來。那时家法无情。”

        正想得出神。却听厅外窗下有个娇嫩的喉咙儿“扑嗤”一笑。然后一人转进厅來。燕青一看。禁不住大吃一惊。这正是:

        风流常伴红娘子。淫奔岂独蔡夫人。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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